深圳跑出未來獨角獸:做有“生命感”的 AI 玩具,融資超 2 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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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的圓形掛件,賣399元,一年賣了20多萬個。
這是AI玩具公司Haivivi(躍然創新)推出的 智能硬件 BubblePal。當3歲到6歲的小朋友將它掛在毛絨玩具脖子上,它能不停地跟"孩子"聊天,既能模仿小豬佩奇的語氣說話,還能回答諸如"媽媽更愛我還算弟弟""爸爸為什么總是回家這么晚",這類孩子看來非常重要問題。
Haivivi創始人李勇曾是錘子 科技 的首任 營銷 總監、天貓精靈的合伙人,在硬件行業有20年經驗。做天貓精靈時,他發現大廠高估了 AI 技術的進化速度。AI技術的短板也讓硬件產品提供情緒價值的難度遠遠超出了預期。他決定換跑道:給兒童打造一款AI硬件產品。
2021年,李勇創辦Haivivi。在尋求融資過程中,香港科技大學教授高秉強一番話讓他醍醐灌頂:生成式AI對人類是個巨大的變革,而兒童的需求卻往往被忽視。他決定用大模型最充分地為兒童提供情緒價值。
李勇看來,傳統的AI硬件大多是"工具"。但當AI遇上玩具,它的靈魂就不再是效率,而是"生命感"。他希望Haivivi的產品像孩子真實的朋友,不僅能說話,還有自己的個性,擁有與你相近的價值觀,甚至會犯錯、會遺忘。
Haivivi第一代產品BubblePal自2024年上市以來,銷量突破20萬個,遠超預期。這臺李勇看來存在一定"妥協與技術局限性"的產品走紅,讓整個團隊意識到普通用戶對AI的認知和"圈內人"之間的差別。"我們以為大模型和智能音箱的技術已經很普遍,但對用戶來說,能角色扮演、連續對話的AI玩具是全新的體驗。"
今年8月,Haivivi推出了第二代產品——能和人持續對話的毛絨玩具。這也是Haivivi走向IP化的開端。李勇看來,AI玩具的機會是把像奧特曼這樣的頂級IP,與最新AI技術持續結合,打造有"生命感"的高級陪伴型產品。而AI玩具最堅固的護城河,是記憶——孩子把玩具當成童年摯友,那種長時間交流積累的情感和記憶,是任何其他產品都無法輕易復制和取代的。
作為 AI 玩具行業的先行者,躍然創新自成立以來已完成數億元融資,其股東陣營可謂"星光熠熠"——既有行業領先的 投資 機構中金資本、招銀國際、香港科技基金鼎力支持,也不乏紅杉中國、華山資本、愉悅資本、藍馳創投等一線美元機構多輪持續加注。此外,其還曾獲"中國芯片之父"香港科技大學高秉強教授的垂青。
最近,鉛筆道與李勇就產品心法、行業機會、 創業 經歷等話題交流。
聲明:訪談對象已確認文章信息真實無誤,鉛筆道愿為其內容做信任背書。
01 從天貓精靈到兒童陪伴AI
鉛筆道:請分享一下創業前的經歷?
李勇:我是2005 年,中國礦業大學通信碩士畢業。畢業后,我做了九年的程序員,專注于 手機 軟件開發。
2014年,一個機緣巧合,我加入了錘子手機,負責營銷和業務拓展,待了兩年后,又去了360,負責IoT硬件的營銷工作。2017年我加入阿里,從零開始打造了天貓精靈這個業務。
到今年,我在硬件領域已經整整二十年。從天貓精靈開始,我接觸到AI硬件,也有八年了。
鉛筆道:為什么要創業?
李勇:在天貓精靈的三年,我們賣出了三千萬臺設備,但我也發現了一些問題。當初我們立志打造一個面向年輕人的全能AI助手,但現實和我們的設想有差距。
我們對AI技術發展的速度過于樂觀。當時,AlphaGo很火,我們以為三年內AI會突飛猛進,但實際進展沒那么快。
我認為AI硬件仍然是大勢所趨,但相比給成人做產品,為兒童打造AI硬件可能更現實一些。
2021年我決定創業,專注于兒童AI硬件。
鉛筆道:這幾年是怎么過來的?
李勇:2021年底我們拿到融資,信心滿滿,但2022年外部環境非常艱難。加上我們是第一次創業,過于樂觀地估計了 經濟 形勢和自身能力,導致很多計劃受阻。到2023年初,公司幾乎面臨清算,賬上資金耗盡,工資都發不出來。
2022年底,ChatGPT的出現讓我們既痛苦又興奮。興奮的是,我們一直夢想為孩子打造的AI玩具,離現實更近了;痛苦的是,資金短缺讓我們寸步難行。
2023年8月,我們非常幸運遇到了港科大的高秉強教授。他對AI的未來有同樣的判斷,認為AI硬件結合兒童市場是大趨勢。他果斷投資了100萬美金,這也是高教授個人天使的最大一筆投資。
這份信任讓我們非常感動,公司也因此重新走上正軌。
到2024年7月底,我們的第一款產品成功量產,融資也變得順利,在剛剛完成的A輪系列融資累計金額大約2億元。這周,我們的二代產品CocoMate系列將正式發售。
鉛筆道:AI硬件與傳統硬件最大的不同是什么?有哪些產品邏輯需要重新審視?
李勇:先說核心邏輯的共通之處,比如芯片選型、供應鏈管理、產品定價都需要深思熟慮。AI硬件設計也必須在性能和成本間做取舍,比如你可能想打造一個完美的機器人,但成本可能高達幾十萬,最終只能選擇更親民的價格區間。
但不同之處在于,傳統硬件更多是工具邏輯。大廠做產品時,往往優先考慮生態戰略,從之前的智能音箱到現在的AI眼鏡,可以看到大廠們都非常重視。
我們創業時,選擇了一條不同的路。我們希望打造的不是單純的工具,而是能提供情緒價值的陪伴型產品,專為兒童設計。這不僅是因為產業鏈和AI模型的成熟度更適合兒童市場,也是因為我們希望通過錯位競爭,提高創業的成功率。
鉛筆道:兒童的情緒價值和成人有什么不同?
李勇:成年人可能被工作、感情或家庭壓力困擾,而孩子的情感世界更單純卻也更敏感。
通過后臺數據觀察,孩子們會問一些讓我們既意外又動容的問題,比如"媽媽是更愛我還是更愛弟弟?""爸爸為什么每天回家那么晚?"或者"老師是不是不喜歡我?"這些問題在大人看來可能微不足道,但對孩子來說卻是他們世界里的大事。
孩子在成長中,尤其需要陪伴。他們會和弟弟妹妹、寵物,甚至沒有生命的玩偶聊天,玩"過家家"能聊上好幾個小時。這種對陪伴的渴望,是兒童情緒價值的核心。
我們的產品希望通過AI技術,填補這份情感需求,提供一種溫暖的陪伴感。根據兒童成長理論,比如語言發展、 社交 能力等模塊,AI可以在某些方面發揮作用,給予孩子情感上的支持和回應。這就是我們設計產品的初衷。
鉛筆道:拿到第一輪融資后,產品方面有哪些關鍵節點?
李勇:2024年7月底,我們的第一款產品一款AI毛絨玩具掛件正式量產。是全球首款AI玩具,雖然它和我們最初的設想還有差距。
坦白說,我們最初不僅想為兒童提供情緒價值,也考慮過如何為成人打造類似的AI陪伴產品。但在2023年規劃第一代產品時,受限于技術和資金,我們只能先實現一種"存在感",而非真正追求的"生命感"。
"生命感"是我們設計產品的核心關鍵詞。我們希望產品能像一個有生命的朋友,真正走進孩子的情感世界。但第一代產品由于種種限制,更多是提供了一種簡單的陪伴感。
現在,我們的第二代產品已經有了很大進步,離"生命感"更近了一些,但距離終極目標還有距離。
02 做有"生命感"的AI產品
鉛筆道:你們對"生命感"的思考是什么?
李勇:"生命感"是我們團隊討論最多的關鍵詞。我們希望AI產品不只是冷冰冰的工具,而是能讓孩子感受到溫度和情感的伙伴。比如,通過語調、互動方式,甚至一些細微的反應,讓孩子覺得這個AI是"活"的,能懂他們的喜怒哀樂。
這不僅需要技術突破,還需要我們對孩子心理的深刻洞察。我們還在探索,但每一步都在向這個方向靠近。
鉛筆道:打造"生命感"需要跨學科的思考,而你們的團隊更多是硬件和技術背景。你們圍繞"生命感"有哪些討論?
李勇:"生命感"是我們產品團隊最核心的追求,也是我們產品的靈魂所在。
雖然我們大多是技術或硬件出身,但為了讓 AI產品擁有"生命感",我們從多個維度進行了深入探討,嘗試跨越技術和情感的邊界。我可以從四個方面來分享我們的思考:
首先是主體性。我們希望產品不僅僅是一個工具,而是一個有獨特個性的"朋友"。
以小豬佩奇為例,我們做的第一步是讓它更像動畫片里的角色,比如復刻它的聲音、語調、喜歡吃什么、喜歡玩什么,甚至它在動畫里的世界觀。
這是最基礎的一步,但即使在兩年前,這也不容易,需要 fine-tune模型、訓練對話內容等。我們第一代產品基本實現了這種"存在感",但離真正的"主體性"還有距離。
比如,孩子說"我想去日本玩",第二天又提到"想去滑雪",我們的Agent 會在后臺主動搜集信息,比如日本的天氣、滑雪場推薦等。
下次孩子再提到日本時,AI可以說:"我聽說日本最近可能有臺風哦,滑雪場我幫你查了幾個很棒的!"這樣的主動性會讓人感覺AI像個有血有肉的朋友,而不是冷冰冰的機器。
第二是社會性。一個真正的朋友不只屬于你一個人,他有自己的成長軌跡和社交圈。
我們希望AI產品也能模擬這種社會性。
為了實現這一點,我們從一開始就設計了一個APP,而不僅僅是小程序。
設想如果全球有100萬人擁有我們的產品,每個人的AI都在云端有自己的Agent,這些Agent之間可以形成虛擬的社交網絡。比如,你的AI可能會說:"我有個朋友提到你們學校的事,聽說你們最近有個活動?"這種基于社交關系的對話,會大大增強"生命感"。
當然,這部分還在探索中,但這是我們獨特的方向。
第三是價值對齊。為什么我們喜歡某個角色,比如小豬佩奇,因為它代表了某種鮮明的價值觀,比如樂觀、友善。相比全知全能的AI,孩子們更喜歡與自己價值觀相近的"朋友"。
所以我們購買IP不僅是 商業 考慮,更是為了讓產品承載明確的價值觀,引發共鳴。
理想情況下,AI會根據與孩子的互動,逐漸構建自己的價值觀。比如,通過分析幾天內的聊天記錄,AI能調整自己的回應方式,與孩子的喜好和情感更貼合,就像現實中朋友間的共同成長。這種價值對齊會讓孩子覺得這個AI"懂我",從而更親近。
最后是有限性與遺忘。真正的朋友不是完美的工具,他們會有缺點,會忘記事情,這反而讓人感到真實。
我們希望AI也能學會"遺忘",而不是像現在的大多數模型那樣,擁有一個全知全能的數據庫。遺忘分兩種:被動遺忘,比如時間久了自然忘記;主動遺忘,比如孩子不愿意提起的敏感話題,AI應該學會回避。
我們研究了很多論文,發現遺忘機制可能與時間、情感濃度和提及頻率有關。比如,情感濃度高的記憶會更深刻,經常被提及的事情不容易忘。
我們正在探索如何設計一個"遺忘函數",讓AI的記憶更像人類,有瑕疵、有選擇,這樣才能更真實、更貼心。
這些想法其實在三年前我們就有了模糊的雛形,但受限于技術和資源,直到2024年底到2025年,隨著深度思考大模型技術的進步,我們才開始真正去實現。
無論是主體性、社會性、價值對齊,還是有限性與遺忘,這些都是我們為AI注入"生命感"的努力方向。
我們不僅希望為孩子提供陪伴,也在探索如何為成人帶來情緒價值。這條路很長,但每一步都讓我們覺得充滿意義。
鉛筆道:"生命感"需要從多維度去實現,具體是如何規劃和推進的?
李勇:我們從產品設計的第一性原理出發:如果要做一個AI"朋友",就得讓它像現實中的朋友一樣,有血有肉,有情感共鳴。
我們從真實朋友的特質中提煉出幾個關鍵點上述特性(比如主體性、社會性、價值對齊和有限性),落實到產品上,我們會從技術和情感兩個層面去努力。
以孩子為例,他們的朋友選擇往往受家長影響。我們的產品設計考慮到了這一點,特意讓聊天記錄對家長公開,家長甚至可以通過設置Prompt來"定制"AI的性格,比如讓它更像一個懂你或充滿勇氣的朋友。這不僅幫助孩子交到"合適的朋友",也讓家長更放心。
這種設計需要我們結合兒童心理學、教育理論和硬件開發,跨學科的協作非常重要。
Haivivi產品:CocoMateX奧特曼
03 做玩具,一定要做IP
鉛筆道:第一代產品是個掛件,設計挺出人意料的。為什么會做掛件?
李勇:其實是當時在技術和資源限制下的妥協,但也是深思熟慮的結果。
2023年,我們已經明確了要打造有"生命感"的AI玩具,最好是基于一個廣受歡迎的IP,比如小豬佩奇,因為它能滿足我們追求的"價值對齊"和"有限性"。
一個熟悉的IP自帶鮮明的價值觀,比如小豬佩奇的樂觀和友善,能讓孩子產生共鳴。而"有限性"意味著摒棄全知全能的助手形象,打造一個有獨特個性、像朋友一樣的角色。
這和我們在天貓精靈時的認知一致:人們更喜歡有限但真實的朋友,而不是完美的工具。
但在2023年,技術和資金都有限。大模型當時尚未完全開源,我們也買不起昂貴的IP授權,審核周期和成本更是挑戰。
所以我們退而求其次,選擇做毛絨玩具掛件。這個掛件可以適配現有的毛絨玩具市場,開發周期短,成本可控。雖然它無法完全實現我們心目中"80分"的小豬佩奇,但作為掛件,我們至少做到了"80分"的存在感。
從商業角度看,掛件也更容易推廣,市場接受度更高。隨著技術進步和融資到位,我們現在有能力去打造更完整的IP產品,逐步接近我們心目中的"生命感"目標。
鉛筆道:有的公司直接輸出"硬件加AI解決方案"給IP方,讓他們根據角色訓練Agent。你們考慮過這個方向嗎?
李勇:一開始我們沒主動考慮過to B的模式,我們的初心是把自己的產品做好,專注C端市場,打造更具"生命感"的AI玩具。
不過,一些上市公司主動找到我們,他們有做玩具或其他相關業務,希望我們能提供軟硬件一體的解決方案。
這其實也是一個自然延伸,我們已經有一套成熟的AI硬件技術,確實可以輸出給其他IP方。目前我們已經和幾個客戶合作。
To C和to B都可以做,但我們更幸運的是有足夠的資金去購買頂級IP,先把to C產品做到極致。如果我們能把全球頂級的IP產品做好,積累技術和經驗,再去服務其他IP的to B業務就會更順暢。
鉛筆道:全球這么多IP,你們挑選的邏輯是什么?
李勇:在兒童領域,真正頂級的、能引發孩子共鳴的IP其實并不多,S級的可能不超過十個,比如奧特曼、小豬佩奇、迪士尼系列等。如果我們能與這些頭部IP合作,對我們來說是理想的狀態。
而在成人領域,IP選擇更多元,因為成年人的價值觀更加多樣。我們也在學習像泡泡瑪特這樣的模式,一方面簽約藝術家和設計師開發原創IP,另一方面與知名IP聯名,兩條腿走路。
選擇IP的邏輯主要看市場影響力,比如衍生品收入、作品播放量等排名。頭部IP的集中效應正在減弱,孩子們喜歡的IP越來越分散,但像奧特曼和小豬佩奇這樣的經典IP依然有強大的吸引力。
鉛筆道:選中一個IP后,怎么讓它更"智能"?
李勇:我們不是"改造"或"賦能",而是更注重"還原"和"尊重"IP本身的特質。
一個全球頂級的IP,比如奧特曼,已經有成熟的世界觀和價值觀,我們的任務是讓AI盡可能貼近它的角色特性。
從技術架構上看,我們在2023年就設計了一個解耦的系統:底層是大模型的通用能力層,上層是與具體角色相關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對齊層。這樣,切換不同IP時,我們只需要調整角色相關的部分,訓練一個新角色的周期很短,通常不到一個月。這種架構讓我們能快速適配不同IP,同時保持角色的獨特個性。
鉛筆道:做AI玩具的很多,產品形態還在探索還是已經收斂了?
李勇:這取決于產品的終極目標。如果目標只是做出一個60分以下、簡單會說話的玩具,那可能已經接近收斂,很多公司都能做到。
但在我們看來,AI玩具的終極目標是實現"生命感",包括主體性、社會性、價值對齊和有限性這四個方向。目前這些方向都遠未達到我們滿意的程度,尤其是"遺忘"機制。
現在即使是最先進的開源方案,也沒做到讓我們滿意。所以,我認為行業整體還沒到收斂階段,可能到2026年,隨著大模型技術的進步,特別是在遺忘和個性化方面,會有更大突破。硬件和IP解決方案已經相對成熟,但軟件層面的AI能力還需時間。
鉛筆道:所以"生命感"是區分平庸玩具和優秀玩具的核心指標?
李勇:完全正確,這是我們最看重的指標。如果要選一個核心標準,"生命感"就是我們追求的靈魂,它讓我們的產品不再只是工具,而是能觸動人心的伙伴。
04 賣了20萬臺后,重新認識用戶
鉛筆道:第一代產品銷量達到20萬臺,有沒有超出你的預期?
李勇:完全超出了預期。坦白說,我們最初只是把第一代產品當作PMF(產品市場契合度)驗證,計劃出貨2萬臺就很滿足了。
去年7月底產品上市時,我們賬上幾乎沒有資金,甚至從銀行借了錢。研發資金早已花完,營銷預算更是沒有。我們完全沒料到產品會在抖音上架后如此火爆,反響遠遠超出預期。
后來復盤,我們意識到普通用戶對AI的認知和我們這些"圈內人"有很大差別。我們以為大模型和智能音箱的技術已經很普遍,但對用戶來說,能連續對話的AI玩具是全新的體驗,類似天貓精靈的早期版本完全無法做到這一點。
DeepSeek的爆火也給我們帶來了意外的推動。春節后,尤其是3月份,我們的銷量翻了兩三倍。普通用戶可能之前對AI硬件的概念不敏感,但DeepSeek的熱度讓他們意識到新一代AI的與眾不同。
這種"知識陷阱"讓我們低估了用戶對AI玩具的新奇感,但也讓我們更加感恩技術的進步和市場的熱情。
鉛筆道:復盤第一代產品,有哪些收獲和教訓?
李勇:最大的收獲是團隊的凝聚力。
2023年初,我們幾乎走到清算的邊緣,賬上沒錢,連公積金都緩繳了。當時我給團隊一個選擇:如果想離開,我個人還能擠出點錢發N+1;如果相信AI玩具的方向,愿意再堅持半年,我們就一起去試試融資。最終,核心團隊都選擇留下,堅信AI能改變世界。
這次經歷讓我們像經歷過生死的戰友,團隊的信念和凝聚力讓我特別感動。這是我們能堅持到今天的最重要原因。
其次是對技術趨勢的判斷。我們很早就判斷大模型會開源,也相信ChatGPT帶來的這一波AI浪潮能真正改變世界。
小的坑踩了不少,大的教訓沒有。
鉛筆道:20萬臺的銷量,你們對用戶的需求有哪些新認知?
李勇:我們最初通過調研200多個家庭,覺得自己已經很了解用戶了,主要是針對一二線城市愿意嘗鮮的寶媽群體。
但第一代產品賣出20萬臺后,我們發現用戶的需求和反應遠遠超出了預期,尤其是在DeepSeek爆火后,更多家庭因為好奇或嘗鮮購買了產品。這讓我們接觸到了更廣泛的用戶群體,也帶來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反饋。
比如,有個孩子問我們的AI產品:"我媽媽會死嗎?我會死嗎?"這種問題是孩子在成長中對生命的好奇,我們的模型回答得很溫暖,大意是"每個人都會死,但死亡并不可怕,只要你記得他們,他們會永遠陪著你,所以要珍惜當下的時光。"
我們團隊覺得這個回答很貼心,但有家長看到聊天記錄后非常介意,覺得死亡是禁忌話題,不該讓孩子接觸。
鉛筆道:兒童的隱私和沉迷問題,你們怎么處理的?
李勇:確實,這兩個問題讓我們糾結了很久。
首先是隱私。我們設計時讓家長可以看到孩子的聊天記錄,主要是為了消除他們對生成式AI的恐懼。很多家長擔心AI會"教壞"孩子,或者聊一些不可控的深層話題。公開聊天記錄能讓一部分家長更放心,覺得AI的回應是溫暖且可控的。
沉迷問題也很棘手。孩子們特別喜歡跟某些角色,比如哪吒或孫悟空,聊很久,家長擔心孩子會過度依賴AI,沉迷其中。
這些問題我們內部討論了很多,也在不斷優化,比如設置使用時長提醒,但確實很難完全滿足所有用戶的需求。
鉛筆道:確實,家長買玩具是希望孩子變得更好,或者增進親子關系。如果孩子離不開玩具,怎么辦?
李勇:這是很重要的社會倫理問題,也是一個技術雙刃劍的經典案例。作為商業公司,我們當然希望產品體驗更好、使用時長更長,但我們也深知沉迷的隱憂。
歷史上, 手游 、智能手機、短視頻平臺都面臨過類似問題,AI玩具也不例外。我沒有完美的答案,但我們從設計上做了很多克制和努力,盡量讓技術發揮正面作用。
首先,我們的產品沒有屏幕,這是一個刻意的選擇。雖然加屏幕可能讓體驗更生動,但我們希望孩子的注意力不被屏幕限制,而是更多地與現實互動。
其次,我們設計了周邊卡牌玩法,鼓勵家長和孩子一起參與。比如,第二代產品會推出更多親子互動的卡牌 游戲 ,讓玩具成為連接家長和孩子的橋梁,而不僅僅是孩子的"獨占朋友"。
此外,我們在AI的Prompt設計上也注重引導。比如,通過蘇格拉底式問答,AI會反問孩子"你覺得呢?"來激發思考,而不是單向輸出答案。我們還通過價值對齊,讓AI的回應逐漸貼近孩子的興趣和家庭的價值觀,增強親子互動的溫暖感。
相比一些游戲公司,我們在設計上更克制,始終考慮如何讓產品有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長。
當然,AI越來越智能,確實會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,這不僅是兒童產品的問題,也是整個社會的挑戰。
作為一家小創業公司,我們無法完全解決這個問題,但我們努力確保自己的方案不比主流AI產品差。我們希望在技術進步和倫理考量之間找到平衡,讓AI玩具成為孩子成長的助力,而不是負擔。
鉛筆道:在設計下一代產品時,有哪些改進方向?
李勇:對于一些復雜的社會議題,我們選擇不輸出明確立場,而是建議孩子"多跟家長聊聊"。作為品牌方,我們的策略是遵循法律法規,避免輸出極端的價值觀。這就像現實生活中,孩子遇到困惑時,家長會是最終的引導者。
Haivivi產品:CocoMateX泡泡
05 長期壁壘:用戶記憶
鉛筆道:如果大廠也來做AI玩具,你們的優勢是什么?
李勇:這個問題投資人經常問我們,我從兩個角度來回答。
首先,我認為科技巨頭未必會進入這個賽道。從阿里出來的經驗告訴我,巨頭關注的賽道往往更寬廣或更有規模化潛力,比如AI眼鏡、個人助手、耳機、手機,甚至 汽車 。這些入口級產品更符合他們的戰略重點。
其次,即使他們進入,我們也不怕。要在AI玩具領域做好,需要深度整合軟件、硬件、算法和IP的專業知識。這種綜合能力不是短時間能追上的。
我們的優勢在于對AI玩具領域的深耕,尤其是在打造具有"生命感"的產品上。這不僅是技術問題,還涉及情感、IP和用戶體驗的深刻理解,難以快速復制。
從長遠看,如果AI發展如我們預期的那樣迅速,未來所有玩具可能都具備AI屬性。10年、20年或100年后,每個玩具都可能是AI玩具,提供更好的陪伴。
那時,決定勝負的關鍵是什么?是IP的吸引力。如果每個玩具都有AI,消費者會選擇他們喜愛的IP,比如小豬佩奇、奧特曼或迪士尼角色。這就是我們專注簽約優質IP的原因。
科技巨頭擅長做工具類和效率類產品,這些產品主要是為了提高效率,給用戶節省時間,從0到1再到100有很高的確定性。
但我們追求的情緒價值恰恰相反,它是為了"占用"用戶時間,創造連接和快樂,這種不確定性很高。就像很難預測Molly會爆火,也很難預料Labubu會成為下一個熱點。
這種不確定性讓科技巨頭傾向于避開情緒價值賽道。他們更擅長確定性強、可快速擴展的事情。
我們已經簽下了多個優質IP,我們的產業鏈——結合AI、硬件和情感設計——比表面看起來復雜得多。
短期內,我認為他們對這個賽道興趣不大,而我們會繼續探索AI玩具的邊界,創造更多可能。
鉛筆道:未來所有玩具可能都會是AI玩具。如果擁有IP的玩具廠商,比如奧特曼的萬代、泡泡瑪特或迪士尼,自己將玩具AI化,會不會有一天不再需要你們這樣的公司?
李勇:玩具行業的核心在于IP,比如泡泡瑪特,它本質上是個IP公司。像迪士尼、萬代這樣的頂級IP公司,處于產業鏈最上游,他們的核心是創造和運營IP,更傾向于通過授權來實現價值最大化。我們更可能是合作伙伴關系。
鉛筆道:玩具本質上是爭奪兒童的時間,競爭對手不僅是其他AI玩具廠商,還有手游、短視頻,甚至未來可能出現的其他產品形態。你們如何看待這種跨領域的競爭?
李勇:我們的AI玩具結合了IP和AI屬性,用戶喜歡某個IP,比如小豬佩奇或奧特曼,不僅因為角色的魅力,還因為AI帶來的陪伴感。
我們的長期壁壘在于"用戶記憶"。假設我們率先達到100萬臺的銷量,這意味著100萬個孩子在童年時與我們的玩具建立了深厚的情感連接。他們的童年記憶——那些與我們的玩具共度的時光——是很難割舍的。
每個人的童年只有一次,這種情感連接的遷移成本極高。
鉛筆道:但如果孩子根本不玩玩具,直接去玩手機游戲、看短視頻或游戲怎么辦?
李勇:這是個很尖銳的問題。我認為這種情況不會完全發生,因為人類作為碳基生物,天生需要溫暖的陪伴,這是基因決定的。
百萬年前,原始人都會用毛皮給孩子扎毛絨玩具,這種需求根植于人類的催產素機制——看到毛茸茸、軟軟的東西會觸發親情和溫暖感,不論男女。舉個例子,著名的恒河猴實驗顯示,剛出生的小猴子在兩個"媽媽"之間選擇:一個是能提供奶水的鋼鐵媽媽,另一個是柔軟但無奶水的媽媽。小猴子大多選擇了柔軟的媽媽,哪怕她不提供食物。這說明人類(或靈長類)對溫暖、實體的陪伴需求是本能的。
AI再發達,只要我們還是碳基生物,這種需求就不會消失。虛擬助手,比如鋼鐵俠的賈維斯,無法完全替代實體的、毛茸茸的玩具帶來的溫暖感。
所以,我相信AI玩具作為實體陪伴的載體,會一直有它的位置。我們的競爭不僅是與手游或短視頻爭奪時間,而是通過IP和AI的結合,提供獨特的、無法替代的情感價值,讓孩子和家長都能感受到溫暖和連接。
06 高秉強教授、DeepSeek與端到端語音模型
鉛筆道:等真的到100萬銷量,在行業意味著什么?這個目標有多難?
李勇:100萬臺是個拍腦袋的數字,但在硬件行業,它通常標志著一個新品類或品牌的成熟。
就像當年天貓精靈或現在的AI眼鏡,率先達到100萬臺出貨量,意味著技術、產業鏈和用戶市場教育都已成熟。
從早期創新者(Innovators)到早期采用者(Early Adopters),這是一個跨越鴻溝的關鍵節點。達到這個規模,公司的產品矩陣、銷售渠道、IP布局和技術深度都會形成較強的壁壘,很難被輕易顛覆,公司也會更穩定,不容易"死掉"。
我們對此很樂觀,因為我們已經賣出20多萬臺,給我一到兩年時間,我相信我們會是第一個達到這個目標的。
信心來源有兩個:首先,AI技術的快速進步讓我們對未來充滿期待;其次,我們有強大的股東支持,包括一線美元和人民幣基金,他們不僅提供資金,還帶來資源和背書。這讓我們不只是幾十人的小團隊在奮斗,而是整個生態在共同努力。
至于難度,主要在戰術層面,而非戰略。戰略上我們方向清晰,但執行上有很多挑戰。
比如,團隊從20人擴到60人,如何保持效率不下降、價值觀不稀釋?以前我們一年推一款產品,現在要推三四款,產品定義、硬件選型、渠道開拓都得更精細。還有線上線下布局,之前我們主要靠抖音,現在要擴展線下和海外市場。這些都是細節上的考驗,但正是創業的魅力所在。
鉛筆道:中國新生人口持續減少,對兒童相關產業,包括母嬰用品、幼教等都有沖擊。這對你們的影響如何?未來有什么應對策略?
李勇:有兩個方向。第一是出海,我們已經開始布局海外市場。第二是拓展年輕人產品線。
這周我們會發布一些為年輕人提供情緒價值和陪伴的AI玩具,交互方式和IP都會有所不同。
今年收入仍以兒童產品為主,未來我們的產品比例可能會和現在完全不同,我們的目標是成為全年齡段的AI玩具品牌。
這其實是很多優秀企業的路徑,比如樂高或Jellycat,從兒童產品起家,逐步覆蓋全年齡段用戶。我們選擇從兒童AI玩具切入,是因技術和自身資源的限制,但我們的視野從不局限于兒童市場。
鉛筆道:出海有什么布局?
李勇:坦白說,我們目前還在探索階段,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。
隨著今年底產品矩陣的豐富,包括兒童和成人產品,我們開始考慮海外市場。我們最近做了一些調研,比如是先進入歐洲、美國,還是東南亞?也在嘗試與不同合作伙伴和候選人溝通,尋找突破口。現在只是初步探索,未來一兩個月可能會有更清晰的方向,但目前還沒有實質性的突破或深入的洞察。
鉛筆道:從2022年底ChatGPT出現到現在,AI領域的哪些關鍵節點讓你特別激動?
李勇:創業這幾年第一個讓我激動的時刻是2023年8月,我們第一次見天使投資人高秉強老師。當時我們見了許多投資機構,他們問了很多深度的商業和技術問題。但高老師給我們的震撼是完全不同的,他點燃了我們的使命感。
高老師說:"你們做的事,永遠不要以賺錢為第一目標。"他的邏輯是,生成式AI的出現對人類是個巨大的變革,而兒童群體往往被忽視。我們是一個專注為孩子打造AI產品的團隊,他認為這不僅關乎商業,更關乎意義。AI 伙伴的耐心和知識可以以好玩的方式激發孩子的好奇心,解答他們的奇思妙想,提供更好的成長陪伴。
他讓我們意識到,這件事的意義遠超賺錢。那一刻對我沖擊很大。當時我們公司瀕臨清算,賬上沒錢,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怎么找到投資活下去,根本沒時間思考使命感。高老師的話喚醒了我內心的理想主義和沉睡的使命感。
第二個激動人心的節點是DeepSeek等深度思考模型的出現。我們之前定義"生命感"時,提到AI需要自主學習,比如孩子提到日本和滑雪,AI應在夜間自動搜集臺風、滑雪場等信息,主動提供建議。
這種能力需要AI脫離實時對話,獨立思考和自主學習,而早期大模型技術無法實現。深度思考模型的出現讓我們看到可能,AI可以在非對話時間運行Agent,自主學習,這讓"生命感"更接近現實。
第三個節點是端到端語音模型的突破。傳統語音交互是語音轉文字、生成文字、再轉語音,情緒捕捉會丟失。而端到端語音模型直接從語音輸入到語音輸出,保留了更多情緒細節,讓AI的回應更有溫度、更具生命感。這對我們追求的陪伴體驗是巨大提升。
多模態技術雖然也令人期待,但目前還沒達到讓我們特別震驚的程度。
鉛筆道:AI玩具領域其他的細分機會還有哪些?
李勇:AI玩具領域可以分為三類機會,基于技術復雜度和產品形態:
最簡單的AI寵物類:不具備語言能力,專注于情緒陪伴。這類產品與AI關聯較弱,技術門檻稍低。
中間層級的IP復刻類:像我們做的,基于明確IP(如小豬佩奇)打造AI玩具,注重角色形象和價值觀復刻。這類產品結合了IP的情感吸引力和AI的交互能力,是我們選擇的方向。
高端的具身陪伴機器人類:類似 LOVOT,能走動、執行任務,技術復雜度最高。這類產品對團隊的技術、融資和營銷能力要求很高,成本和定價也更高。
我們選擇中間層級,因為它與我們的團隊稟賦匹配。大模型的進步讓IP復刻類產品可行,而具身陪伴機器人在短期內成本高且難以普及。
未來,隨著多模態和運動控制等技術的突破,具身陪伴機器人可能會有更快發展。
對創業者來說,這三類都有機會,關鍵看團隊能力和資源稟賦。選擇方向時,要結合自身優勢,明確產品定位和用戶需求。
來源:鉛筆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