現在最有“人口問題”的,反而是攜程
01聚光燈下
梁建章的科幻小說《永生之后》里,有位叫“達凱”的成功企業家。作者描述他,年輕,是個長著一張娃娃臉的IT男,思維活躍。更重要的是,達凱創辦了一家旅游公司,并在短短幾年內就成為了最富有的企業。
達凱身上的每個關鍵詞,都構成了梁建章的自我映照。
《永生之后》其實更像一則關于“催生”的寓言故事。100年后的未來,長生不老藥出現,人類在做出選擇后,世界被劃分為“生死區”和“長生區”兩大陣營,后者的社會活力逐漸下降,繁衍欲望一并降低;而生死區內,人們正常生老病死,創新力無窮。
達凱曾代表“生死區”,舌戰“長生區”的人們。
梁建章這樣設定他:陳述時間有60分鐘,他表示自己只需要10分鐘就能把道理講清楚。他穿著休閑裝和運動鞋,思路活躍、直言快語、充滿自信。他享受“舌戰群儒”的感覺。
幾天前,在梁文道的播客節目中,梁建章以人口學家的身份,就像“達凱”一樣,講述生育與繁衍的重要性,關乎大國經濟力,也關乎個體的生命力。他說,如創辦一家公司一樣,如今,他的觀點“市場份額”越來越高了。
現在的媒體報道中,他年輕時的計算機天賦和復旦少年班求學經歷,依然是很重要的一環介紹——掛在攜程創始人和人口學家兩大社會身份之后。創辦攜程這家很成功的旅行公司,是毫無疑問的智力延續成果。畢竟,在此之前,他并沒有任何相關的從業經歷,著力點只是對行業潛力的理性判斷。
就像做人口學家,在十多年前開始提出“中國人口不太多”的異見,本質上,不過都是做觀測趨勢的抉擇。
從這一點上說,學術與商業,在梁建章身上共存,并沒什么矛盾。
天才型的人總是自信的,他們看未來,做決策,而實現財富與理想的通道,便是對所做決策的一切執行力。投射到攜程身上,是梁建章總被人津津樂道的,力挽狂瀾的“拯救者”角色。
過去的一年多,這位攜程董事局主席,以包公、苗王、李慕白、孫悟空、大象等各角色扮演,和搭檔,攜程副總裁孫天旭,走遍了國內數十個省份,做當地的旅游直播帶貨。在央視財經《遇見大咖》節目的采訪中,他并不否認,某種程度上,這種無厘頭的方式,讓攜程探索出了轉型的出路。
人們喜歡用數字聚焦這項“Boss直播”帶來的影響力,譬如第一場直播,他應好友復星集團郭廣昌之托,在三亞開啟首秀,創造了超1000萬酒店銷售額,第二場則是2000萬,27場下來,是14億。
這是一家年營收數百億元的上市公司,2019年,營收數字是357億元,且在此前數年,維系了兩位數的高速增長。攜程20周年慶上,梁建章還興致勃勃地計劃,下一步,成為國際的行業領頭羊。
疫情是只黑天鵝,但絕不至于吞噬它。
數字之外,更大的價值是,攜程或梁建章,帶著旅游與人口兩大話題,開始站上流量的舞池中央。
這一年來,梁建章做直播,上訪談報道,錄制《奇葩說》等綜藝節目,拍攝雜志封面。他寫小說,也錄播客,以及最近,登上《財新》舉辦的脫口秀舞臺。他擁有熱度滿滿的傍身話題,而攜程成為疫情之下,成功拯救自己的樣板。
梁建章無處不在——就像《永生之后》中那位神采奕奕的“達凱”一般,他自帶迷人屬性,他站在聚光燈下,侃侃而談。
02本命
4月19日,攜程回港二次上市,成為自2018年以來,第14家回歸的中概股。
科技媒體的頭條會為它備上,擁有明星和流量特質的企業家總會有更多的關注度,而這些,梁建章在過去一年已然儲備充足。
這是一家已經18歲的上市公司了。那是同一批次的,最早的中國互聯網掘金者,譬如新浪、搜狐與網易三大門戶,及至百度。它們都曾有不可估量的榮光。
“曾”代表了失去。
攜程創辦的21年時間里,梁建章三次扮演“拯救者”的角色。2003年非典時期,公司管理層全員降薪40%維系生存,客服中心堅持上班練內功,幾個月后,柳暗花明,非典結束,旅游業迎來爆發。17年后,新冠疫情之下,則是直播帶貨,攜程危機中轉型。
人們最樂于贊美他魄力的一次還是2013年。傳得神乎其神的事情是,他從學術中抽身,接回攜程帥印,回歸后的第一件事,是給各部門開會,每至一處,就在小黑板上勾勾畫畫,分析一番競爭格局與優劣勢種種,就這樣,一點點把攜程的盤子順過來。
梁建章后來回應,并沒有這么夸張,但的確做了相應的事。
一個最直接的外化表現是,他重新擔任CEO的第一日,攜程組織架構全面調整,從原先的集權型“金字塔式”,調整為坐擁五大事業部的矩陣式,整體上,提高了決策效率和運行效率。
2011年,移動互聯網浪潮洶涌而來,在線旅游爆發激烈的競爭戰役,藝龍開啟酒店預訂價格戰,去哪兒則切入機酒比價平臺。攜程前任CEO范敏錯誤決策,沒有意識到時代的變局,依然重做線下,收購酒店。公司市場份額一路跌落,股價直接腰斬,從高峰時的50美元,跌至21美元。
去哪兒網前CEO莊辰超說,倘若梁建章再晚回來幾個月或幾年,就可以超過攜程。
身邊人對梁建章的印象總是,溫和的表面下,絕對理性。他做事求快,準確,并兇猛。譬如史無前例地,動用高達5億美元赤膊上陣,幕后指揮價格戰,最終甩開藝龍、去哪兒等對手;他要求員工具備移動互聯網轉型意識,發送給他的產品截圖,一律要求移動端界面,否則就是犯錯。
故事的結局很多人都知道,攜程重回老大哥的位次。
只不過,一旦有了跌落神壇的失誤,縫隙再無復原的可能。移動互聯網仿佛為攜程拉開了一扇動蕩的大門,一切不安的因素,都在迫使這家企業,拼命追趕潮流——而這,才是攜程作為22歲老人的本命。
去年,接受《21世紀經濟報道》采訪時,回顧20年創業史,梁建章說,最遺憾的是錯過電子商務。“我當年離開公司的時候,攜程可能比阿里的盈利狀況還更好一些。”
電子商務成就了互聯網巨鱷阿里巴巴,但攜程錯過的卻不僅僅是一個“阿里”。
剛剛過去的三月底,梁建章久違地戴上一副黑框眼鏡,不再是直播間的“奇裝異服”,襯衫與西褲,為攜程轉型內容營銷平臺的發布會站臺。
新產品升級直播頻道,吸納KOL,推內容矩陣,集團CMO孫波這樣說道:“攜程是內容社交里最懂怎么做交易的,我們也致力于做交易平臺里最懂怎么做內容社交的。”
可惜那些內容產品們已經深諳“快”的打法,再加上他們多元化的觸角,野蠻的橫向擴張,導致攜程的槍口前,又多了新的敵人——2021年初,抖音在本地生活業務落地的重點城市展開地推。
2017年,梁建章再度卸任CEO后,向外界推薦攜程的內容產品——美食頻道美食林,用以反殺日益逼近的本地服務平臺新美大(美團與大眾點評),在這個項目朝著“中國版米其林”狂奔的3年后,真正對王興的版圖構成輿論性威脅的,只有抖音近來野心勃勃的本地服務。
登陸港交所的一個星期前,攜程進入招股打新階段,超購約4.96倍,成為一眾回港企業中表現最差的一支。那之前,快手首次登陸港交所,超購高達269倍,攜程的“同代人”百度,為23.25倍。
市場最終用腳投票,為攜程按下“平平無奇”鍵。
03搭便車
老去的攜程的確沒有想象力了,就像它的同代人們。
三大門戶中,新浪退市,搜狐殘喘,而網易經歷了不斷的賣身之后,不過靠游戲救命,百度近些年跌出BAT的行列,李彥宏在財富榜上的數字,也被后來者一節一節超越。
如今,人們喜歡拿美團和攜程相比。
王興在2014年組建酒旅團隊,從團購與外賣業務打下的低價根基出發,順勢拿下這個行當的中低端市場,待攜程反應過來時,已經具備不小的規模。
這是兩家相差11歲的公司,前者在國內互聯網的梯隊里,爬到第三的位置,股價一路飆紅,創造無數財務自由的故事。而后者,成為等待被顛覆的前浪。
從團購起家,靠外賣立足,最終成長為全面覆蓋本地生活服務的超級綜合體,成長至今,這家公司還存有“縱情向前”的可能性——這是新人最強大的地方。
后來者總是源源不斷——美團之外,背靠阿里巴巴大數據和支付寶的基礎能力,飛豬崛起。競爭再不是單打獨斗,擁有矩陣式業務的龐大科技公司們,觸角伸向各處產業,其中競爭,充斥的滿是無力。
“拯救者”梁建章,需要一個新起點。
今時的二次上市潮,太像一劑混雜著國際關系與繁復商業考量的“良藥”,企業們吞下,仿佛就擁有了第二次生命。
去年9月,梁建章的老朋友,攜程集團創始人季琦,帶領華住集團回港二次上市,募集金額超75億港元。
華住在公告中指出,募集款項中,約30%將用于償還公司信貸融資的一部分——這家公司在去年上半年凈利潤同比下滑189.4%,營收虧損高達26.83億元。
攜程的境遇不無相似。根據招股書,攜程預計募資金額為105億港元。去年全年,攜程總收入183億元,較2019年的357億元,同比下降49%,凈虧損33億元,同比下滑146%。同樣是受疫情影響,比起攜程的收入“腰斬”,美團在酒旅業務上的總收入為213億元,只是輕微下滑。
已經說不好梁建章將于什么時候放手攜程,無論如何,這家公司此后漫長的時間內,并沒有安穩的可能。從去年第四季度的數據上看,美團在酒旅業的收入已經全面超過攜程,阿里的飛豬也在虎視眈眈 。
倒是梁建章如何選擇。
沈南鵬評價他,是個“好奇心很重”的人,而在近期的《財新》脫口秀節目中,優客工場創始人毛大慶說,梁最近正兒八經在演話劇。
在有限的生命里,完成熱愛生命的使命,大概是攜程之外,梁建章最嚴肅的信條了。